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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治文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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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“6S”调解心经

( 2025-08-24 ) 稿件来源: 法治日报法治文化
  □ 刘洋洋

  今年是我进入北京市昌平区人民法院的第十个年头,穿上法袍也满一年了。总结上半年工作,看到调解率50.18%时,当事人“一笑泯恩仇”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。同事凑过来打趣道:“刘法官藏着啥调解秘诀?”我笑答:“无他,唯手熟尔。”可只有自己知道,这“熟”字背后,有着多少酸甜苦辣。
  与法律的缘分源于高二那年。大舅买了邻居家的房子,不料邻居卖房后又反悔,两家人吵得不可开交,以至于后来见面都绕着道走。我看着大舅通红的眼眶,内心很不是滋味:要是我懂法,是不是就能替他讨个公道?从此,我开始刻苦学习,备考时台灯常常亮到后半夜,晨读时也惊飞过窗口的麻雀,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,我凭借全县第一的成绩踏进了中国政法大学的大门。上大学后,图书馆成了我第二个宿舍,总觉得法条背得越熟,胸中的正义之剑就越锋利。然而,等我毕业后进入法院才发现,现实和理想之间,免不了有些落差。我的带教法官总爱拉着当事人唠家常,我忍不住问:“法官不就该坐堂问案吗?”他和蔼地朝我笑了笑:“你只对了一半,案结事了人和才是关键。”
  看着那些握手言和的瞬间,年轻气盛的我有些“不服气”:不就是拉呱聊天吗?凭着脑子里的法条库,我还能搞不定?直到第一次独立调解时,当事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绕得像进了迷宫。无论我搬出多少法条,讲得如何口干舌燥,对方却总不领情,结果自然也是以失败告终。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。
  带教法官看着蔫了的我,便拉我去踢球。汗水浸透球衣时,他指着球门说:“调解就像射门,跑得再花哨,抓不住焦点也是白搭。”那一刻,我突然被点醒了——原来调解不是背法条,也不是和稀泥,是要在乱麻里找到那根最关键的“线”。
  这十年,从跌跌撞撞的新手到渐入佳境的“熟手”,我终于懂得:所谓秘诀,不过是把当事人装进心里,再把心放进案子里。
  2023年,我轮岗至北七家法庭,我也终于如愿穿上法袍。派出法庭的案子,多是柴米油盐里拧出的结。事实常像缠绕的棉线团,证据又散得抓不住,偏还裹着剪不断的亲情、怨怼。
  团队里的小伙子对着卷宗叹气:“刘哥,这团乱麻咋解?您那‘学霸脑子’借我用用呗!”我意识到,团队里的成员不是缺能力,是少了一把拆解人心的钥匙。
  “6S”调解法就是在那时诞生的。“6S”即与当事人沟通时,从实(事实)、时(时机)、式(方式)、释(释明)、思(思考)、始(初心)切入,找到案件事实背后的真相,锁定矛盾根源,在双方差距中寻找平衡点。
  有一起父子排除妨害案,至今想起来,心里还热乎乎的。父亲为了小女儿上学,想把儿子的房过户到自己名下。被儿子拒绝后,父亲诉请居住权,儿子反手也把父亲告了,要求腾房。开庭那天,父子俩红着眼对吼,明明都带着委屈,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往对方心上扎。随着儿子一同前来的母亲也加入了“战场”,催儿子父亲还房贷——当年说好男方还,后来男方手头钱紧,就变成了女方先垫着。如今父亲迟迟不还钱,母亲就申请了执行。
  这场景像极了少年时的我和父亲。那时他板着脸训我,我梗着脖子顶嘴,每次都是母亲居中调和。后来才懂,那些硬碰硬的背后,原是彼此都没说出口的在乎。
  我定了定神,决定先把案子的“实”扒开来看。儿子急着用房结婚,父亲手头紧得连租房都难——哪是争房子,分明是生活的无奈。于是,我和父子俩从小时候的趣事聊起,法庭里的火药味慢慢淡了。
  “要是不住一起,能不能租房给父亲住?”话出口时,我悄悄攥紧了手。没想到儿子立刻抬头:“这我没意见!”父亲愣了愣,也跟着点头:“行!”看着儿子母亲温和地笑了,我心里一动:这或许就是调解的“时”,父子的结解开了,说不定能顺带着化开前夫妻的怨。于是,我趁热打铁:“您看,父子和好了,房贷的事……”她抬眼看向我,释然地摆摆手:“只要他俩不吵,我这案子也撤了!”
  看着3人在调解协议上签字时,我轻轻舒了口气。原来,最难解的结从来不在卷宗里,而在人心深处——任何矛盾只要肯俯下身子听,总能找到那根“线头”,轻轻一拉,一切就都顺了。
  个案的化解并非终点,有时候东家的继承纠纷刚解决好,西家兄弟姐妹又因为遗产吵起来了,同一类型的纠纷经常“按下葫芦浮起瓢”,就像田里的杂草,拔了又生。看着卷宗里相似的症结,我明白了:只有让群众真正懂法,才能“一案平,百案宁”。
  于是,我开始尝试把法庭搬到“家门口”。第一次背着卷宗,抱着国徽去村里开庭,心里揣着股新鲜劲儿。当事人在自家院里说理,网格员、街坊四邻围着听、坐着看,等调解完,我搬个小马扎坐到大家身边,讲继承权时就着张家的例子说,聊相邻权时指着李家院墙讲,大爷大妈们不住地点头,这方式比发传单有用多了——是啊,印在纸上的字,哪有身边的案例入耳入心呢。
  我也常与村委会通电话“唠闲嗑”,听听村里谁为宅基地红了脸,或者上居委会“串串门”,了解哪家又因租房闹了别扭,再将自己的调解经验分享给村镇、街道的基层工作者们,看着他们逐渐从挠头犯难到心里有谱,我也意识到,普法是把手里的“火把”递出去,为更多人能照亮前方的路。
  每次出门办案,单程常超一小时,比坐堂问案效率低多了。可想起村民握着我的手说:“不出村就把事儿了了,真好。”想起社区大姐发来消息:“上次你讲的案例,我们最近劝架刚用上。”疲惫就像被风吹散的烟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  如今我站在法台前,敲下法槌时更添了份笃定;走在路上,听见街坊喊“刘法官来啦”,脚步也愈发轻快。这袭法袍,既要在法庭上守住公正底线,也要在街巷里焐热民心——这条路,值得一直走下去。
  
(作者单位:北京市昌平区人民法院)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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