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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学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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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张中秋 （中国政法大学教授）
中国传统的“法”乃取其广义，可以从法社会学的角度来理解，主要是指具有正当性和一定约束力的秩序与规范体系，包括观念、规则和习惯，表现为融天理、国法、人情于一体的礼法。从这个角度出发，我把中国传统法的结构概括为一体、两元、主从式、多样化的构成。一体是指由国家法与民间法所构成的法的统一体；两元是指由国家法与民间法分别构成的法的两个系统；主从式是指法的统一体以国家法为主与以民间法为从；多样化是指国家法与民间法形式的多样性，包括国家法中的律、令、格、式、科、比、敕、例、礼等以及民间法中的家礼社礼、家法族规、乡规民约、帮规行规等。这个构成有层次性，形成差序结构，但同时又是一个统一体。因此，综合起来，中国传统法的结构是一体（国家法与民间法合为一体）、两元(国家法与民间法各为一元)、主从式(国家法为主与民间法为从)、多样化(国家法与民间法形式多种多样)的构成。
按照中国传统思维，阳代表德性为质，阴代表道性为式，阳主阴从意味着事物的属性依德而形式从道。这表明在事物构成的意义上，德是道的存在依据，道是德的表现形式，德生道成，道与德对立统一，共同构成了事物的统一性，亦即道德是事物的统一原理，我把这种文化构成理论称为道德文化原理。道德文化原理的内在结构是，德是阳是生是体是内是质是主，道是阴是成是用是外是式是辅，两者形成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。所以，道的有序建立在德的生生之理上，德的生生之理经由道的有序来展现。这就是道德的自然状态与自然属性和自然法则相统一的表现，亦是它在中国传统思维中的正当性或者说合理性的根源所在。此外，道德的合理有两层含义，即绝对的合理与相对的合理。绝对的合理为万物有理，即理一；相对的合理为物各其理，即分殊；两者对立统一为理一分殊。理一分殊是万物原理，亦即天理、天道。理一意味着事物本质抽象上的同一，亦即形而上的“齐”。分殊意味着事物本质现象上的不一，亦即形而下的“差”。“齐”要求同等对待，即等者同等；“差”要求区别对待，即不等者不等；所以，等者同等与不等者不等这两者都是合理的，但这两者犹如阴与阳，它们既是对立统一又是可以相互转化的，所以，等与不等是辩证变动的。道德所固有的这种合理性结构，表现在自然世界即是万物生而有序，表现在礼法世界即是差序格局。这表明中国传统法的构成原理，形式上是道，实质上是德，合为道德文化原理，简称为道德原理。
现在，可以追问，这个道德原理法的目的是什么？我以为它的直接目的是明刑与弼教，而最终目的是成人。成人的目的是使人成为人，亦即人的本质或者说人的存在及其意义的实现。如何能实现？中国文化认为，由于人与万物一样，同是气的产物，气可分阴阳，所以，从人与万物构成的原理上说，两者可谓“同构共理”，即同一阴一阳之气、阳主阴从之结构，共阴阳一体、阳生阴成之原理。
如前所述，阴阳一体、阳生阴成即是道德一体、德生道成，所以，人与万物一样，在形体上是物质性的气，在本质上是精神性的道德，因此，实现人的本质就是实现道德，亦即实现生而有序的天理法则。实现道德就是与万物同一，与万物同一就是天人合一，天人合一是中国人和中国文化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和最大的意义所在。其实，天人合一是人想与天地共存，或者说使人在本质和精神上达到像天地自然那样永久的存在，即人的仁义像天的阴阳、地的刚柔那样天长地久，实质是追求人的永生。这背后一方面隐藏着人对自己生的渴望和死的恐惧，在另一方面蕴含大多数中国人所持有的“存在”或者说“有”才有意义的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。这是儒家所确信和倡导的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，不同于佛教的空、道家的无这些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。说到底，这是所有人最后所面临的共同关口，但认识和预设不同，通关之道就不同，所以，包括中国传统法在内的各种文化，其实都是各种不同的认识和通关之道的不同设计和表达而已。
最后，对中国传统法的认识作一个概括，即法的结构是一体两元主从式多样化的构成，这是对它形体的画像；法的内核是动态的合理正义观，这是对它法理的点睛；法的原理是道德文化原理，这是对它所立足的归根；法的理想目标是明刑、弼教与成人，这是对它目的的求意。其实，这些都是有机法律观或者说法律拟人化的特征和体现，其背后则是中国人和中国文化所固有的生命世界观，亦即生生不息与井然有序相结合而形成的生而有序的生命世界观，或者说道与德相结合而形成的德生道成的道德世界观的特征与表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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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我对中国传统法的认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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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《中国传统法理法哲学论》代后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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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（ 2023-06-14 ） 稿件来源： 法治日报法学院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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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张中秋 （中国政法大学教授）
中国传统的“法”乃取其广义，可以从法社会学的角度来理解，主要是指具有正当性和一定约束力的秩序与规范体系，包括观念、规则和习惯，表现为融天理、国法、人情于一体的礼法。从这个角度出发，我把中国传统法的结构概括为一体、两元、主从式、多样化的构成。一体是指由国家法与民间法所构成的法的统一体；两元是指由国家法与民间法分别构成的法的两个系统；主从式是指法的统一体以国家法为主与以民间法为从；多样化是指国家法与民间法形式的多样性，包括国家法中的律、令、格、式、科、比、敕、例、礼等以及民间法中的家礼社礼、家法族规、乡规民约、帮规行规等。这个构成有层次性，形成差序结构，但同时又是一个统一体。因此，综合起来，中国传统法的结构是一体（国家法与民间法合为一体）、两元(国家法与民间法各为一元)、主从式(国家法为主与民间法为从)、多样化(国家法与民间法形式多种多样)的构成。
按照中国传统思维，阳代表德性为质，阴代表道性为式，阳主阴从意味着事物的属性依德而形式从道。这表明在事物构成的意义上，德是道的存在依据，道是德的表现形式，德生道成，道与德对立统一，共同构成了事物的统一性，亦即道德是事物的统一原理，我把这种文化构成理论称为道德文化原理。道德文化原理的内在结构是，德是阳是生是体是内是质是主，道是阴是成是用是外是式是辅，两者形成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。所以，道的有序建立在德的生生之理上，德的生生之理经由道的有序来展现。这就是道德的自然状态与自然属性和自然法则相统一的表现，亦是它在中国传统思维中的正当性或者说合理性的根源所在。此外，道德的合理有两层含义，即绝对的合理与相对的合理。绝对的合理为万物有理，即理一；相对的合理为物各其理，即分殊；两者对立统一为理一分殊。理一分殊是万物原理，亦即天理、天道。理一意味着事物本质抽象上的同一，亦即形而上的“齐”。分殊意味着事物本质现象上的不一，亦即形而下的“差”。“齐”要求同等对待，即等者同等；“差”要求区别对待，即不等者不等；所以，等者同等与不等者不等这两者都是合理的，但这两者犹如阴与阳，它们既是对立统一又是可以相互转化的，所以，等与不等是辩证变动的。道德所固有的这种合理性结构，表现在自然世界即是万物生而有序，表现在礼法世界即是差序格局。这表明中国传统法的构成原理，形式上是道，实质上是德，合为道德文化原理，简称为道德原理。
现在，可以追问，这个道德原理法的目的是什么？我以为它的直接目的是明刑与弼教，而最终目的是成人。成人的目的是使人成为人，亦即人的本质或者说人的存在及其意义的实现。如何能实现？中国文化认为，由于人与万物一样，同是气的产物，气可分阴阳，所以，从人与万物构成的原理上说，两者可谓“同构共理”，即同一阴一阳之气、阳主阴从之结构，共阴阳一体、阳生阴成之原理。
如前所述，阴阳一体、阳生阴成即是道德一体、德生道成，所以，人与万物一样，在形体上是物质性的气，在本质上是精神性的道德，因此，实现人的本质就是实现道德，亦即实现生而有序的天理法则。实现道德就是与万物同一，与万物同一就是天人合一，天人合一是中国人和中国文化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和最大的意义所在。其实，天人合一是人想与天地共存，或者说使人在本质和精神上达到像天地自然那样永久的存在，即人的仁义像天的阴阳、地的刚柔那样天长地久，实质是追求人的永生。这背后一方面隐藏着人对自己生的渴望和死的恐惧，在另一方面蕴含大多数中国人所持有的“存在”或者说“有”才有意义的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。这是儒家所确信和倡导的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，不同于佛教的空、道家的无这些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。说到底，这是所有人最后所面临的共同关口，但认识和预设不同，通关之道就不同，所以，包括中国传统法在内的各种文化，其实都是各种不同的认识和通关之道的不同设计和表达而已。
最后，对中国传统法的认识作一个概括，即法的结构是一体两元主从式多样化的构成，这是对它形体的画像；法的内核是动态的合理正义观，这是对它法理的点睛；法的原理是道德文化原理，这是对它所立足的归根；法的理想目标是明刑、弼教与成人，这是对它目的的求意。其实，这些都是有机法律观或者说法律拟人化的特征和体现，其背后则是中国人和中国文化所固有的生命世界观，亦即生生不息与井然有序相结合而形成的生而有序的生命世界观，或者说道与德相结合而形成的德生道成的道德世界观的特征与表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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