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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郝铁川
古代读书人一般被称为儒者,但儒者群体成员的思想境界相差很大。荀子早就发现了这一问题,因此,《荀子·儒效》篇根据思想境界的高低,把儒者分为大儒、雅儒、小儒、俗儒等不同层次。吴用是梁山起义军中的一个乡村知识分子的代表,人称“智多星”,字学究,常以诸葛亮自比,道号“加亮先生”,在梁山好汉中排名第三,山寨几乎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由他一手策划的。接受招安后,辅佐宋江、卢俊义征伐辽国、田虎、王庆和方腊等,功绩卓著。授武节将军,武胜军承宣使。后因见宋江被害,人身精神无所寄托,又恐刑戮及身,遂与花荣一同自缢于楚州南门外宋江墓前,尸身葬于宋江墓侧。 笔者认为,吴用远非儒家提倡的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大儒,而是一个略通文墨、格局不大的俗儒。何以这样说?因为,身为军师“智多星”吴用所出的一些计策,实在卑鄙,仅以他为梁山招纳人才的手段为例。 宋江上了梁山以后,开启了和梁山第一任首领王伦截然相反的用人理念:王伦是不敢让有能力的人上山,宋江是看见谁有本事就想方设法让他上山。为了让自己喜欢的人上山,宋江和吴用想出的手段令人发指。换句话说,不论哪个人只要被宋江和吴用看上,想让他来梁山入伙,这个人就没有不被坑害的。例如: 吴用采用杀死无辜的四岁孩子的手段,逼迫朱仝上山。朱仝由于私放雷横被刺配沧州,知府留他在本府听候使唤。有一天,朱仝抱四岁小衙内去外边玩耍,吴用使计让李逵杀了四岁的小衙内,断了朱仝的归路,朱仝只得上山。用杀死无辜孩子的手段,逼人上山,实在说不过去。 吴用设计让李逵杀人,把责任推卸到柴进身上,使柴进不得不避祸于梁山。柴进是后周皇裔,曾经救助过梁山的许多好汉,日子过得也无忧无虑,加之还有宋太祖赐给他祖上的丹书铁券,根本不需要上梁山。于是,吴用就打发李逵住进柴进庄里。李逵是个走到哪里,绝对把祸患带到哪里的人,吴用就是利用这一点,吩咐李逵去给柴进惹事。所以,李逵一看见殷天赐,拳脚一起上,几下子就把殷天赐打死了,然后自己跑了,把祸水泼给柴进。殷天赐是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的妻弟,打死了他,柴进的日子还能好过吗?果然,柴进最后被整得死去活来,终于被梁山众人盼上了山。 吴用坑卢俊义这件事更让人气愤。为了让卢俊义上梁山,吴用假扮算命先生,在卢俊义家里题反诗,结果这首反诗被卢俊义的管家李固告发。卢俊义坐牢,差点被官差打死。而这个时候,卢俊义的妻子与李固私通。李固就想设计害死卢俊义,花重金买通狱卒,让狱卒害死卢俊义。卢俊义最后万念俱灰,上了梁山,而他的这般命运都是被吴用设计陷害的。 正如有人评价的那样,吴用是“小事真聪明,大事真糊涂”。说来说去,他不过是乡村里的一个知识分子,他的知识和眼界有很大的局限性。吴用从上山到自尽,对朝廷对宋江都缺乏准确的认识。如果说宋江之死是为心中的大宋尽忠的话,那么,吴用的自杀是为心中的大哥尽忠。他根本不是孟子提倡的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”的“大丈夫”大儒,也不是庄子那样具有一定独立意识的人。相反,他和古代大多数俗儒一样,充满了人身依附意识,总要寻找一个偶像紧紧地依附,或者皇帝,或者其他级别的主子,不然就活不了。主子死了,他们也不活了,一部中国古代史,差不多是许多人的殉葬史。主子死了,他不跟着去,那就生不如死。吴用属于肉体与精神双双死亡的那类文人。 有了吴用这样的人作参照,我们才会进一步体会到海瑞等人的价值。像海瑞这样的儒臣,不可能不讲“忠”,但他不“愚忠”、不盲从。明世宗朱厚熜晚年时不在朝堂处理政务,深居西苑,专心设坛求福。朝廷大臣自杨最、杨爵获罪以后,没有人敢说时政。嘉靖四十五年,海瑞在棺材铺里买好了棺材,并且将自己的家人托付给了一位朋友。然后向明世宗呈上《治安疏》,批评世宗迷信巫术,生活奢华,不理朝政等弊端。明世宗读了海瑞的《治安疏》,十分愤怒,把《治安疏》扔在地上,对左右侍从说:“快把他逮起来,不要让他跑掉。”宦官黄锦在旁边说:“这个人向来有愚名。听说他上疏之前,知道自己冒犯该死,买好了棺材,和妻子诀别,奴仆们也四处奔散没有留下来的,他自己是不会逃跑的。”明世宗听后默默无言。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海瑞的上疏,一天里反复读了多次,把《治安疏》留在宫中数月。曾说:“这个人可与比干相比,但朕不是商纣王。”后来明世宗驾崩,外面一般都不知道。提牢主事听说了这个情况,认为海瑞不仅会被释放,而且会被任用,就拿来酒菜款待海瑞。海瑞怀疑自己应当是被押赴西市斩首,恣情吃喝,不管别的。主事因此附在他耳边悄悄说:“皇帝已经死了,先生现在即将出狱受重用了。”海瑞说:“确实吗?”随即悲痛大哭,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,晕倒在地,一夜哭声不断。 当然,海瑞的这种“忠”也不是现代理念,但比吴用对宋江的那种人身依附的“忠”略胜一筹。这表明儒家的那套礼教在古代社会被那些境界各异的俗儒、小儒等割舍了,怪不得陈独秀在五四时期说“我打倒的不是孔子,而是那些利用孔子的某些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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缺乏人格独立的俗儒“智多星”吴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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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2021-05-12 ) 稿件来源: 法治日报法学院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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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郝铁川
古代读书人一般被称为儒者,但儒者群体成员的思想境界相差很大。荀子早就发现了这一问题,因此,《荀子·儒效》篇根据思想境界的高低,把儒者分为大儒、雅儒、小儒、俗儒等不同层次。吴用是梁山起义军中的一个乡村知识分子的代表,人称“智多星”,字学究,常以诸葛亮自比,道号“加亮先生”,在梁山好汉中排名第三,山寨几乎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由他一手策划的。接受招安后,辅佐宋江、卢俊义征伐辽国、田虎、王庆和方腊等,功绩卓著。授武节将军,武胜军承宣使。后因见宋江被害,人身精神无所寄托,又恐刑戮及身,遂与花荣一同自缢于楚州南门外宋江墓前,尸身葬于宋江墓侧。 笔者认为,吴用远非儒家提倡的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大儒,而是一个略通文墨、格局不大的俗儒。何以这样说?因为,身为军师“智多星”吴用所出的一些计策,实在卑鄙,仅以他为梁山招纳人才的手段为例。 宋江上了梁山以后,开启了和梁山第一任首领王伦截然相反的用人理念:王伦是不敢让有能力的人上山,宋江是看见谁有本事就想方设法让他上山。为了让自己喜欢的人上山,宋江和吴用想出的手段令人发指。换句话说,不论哪个人只要被宋江和吴用看上,想让他来梁山入伙,这个人就没有不被坑害的。例如: 吴用采用杀死无辜的四岁孩子的手段,逼迫朱仝上山。朱仝由于私放雷横被刺配沧州,知府留他在本府听候使唤。有一天,朱仝抱四岁小衙内去外边玩耍,吴用使计让李逵杀了四岁的小衙内,断了朱仝的归路,朱仝只得上山。用杀死无辜孩子的手段,逼人上山,实在说不过去。 吴用设计让李逵杀人,把责任推卸到柴进身上,使柴进不得不避祸于梁山。柴进是后周皇裔,曾经救助过梁山的许多好汉,日子过得也无忧无虑,加之还有宋太祖赐给他祖上的丹书铁券,根本不需要上梁山。于是,吴用就打发李逵住进柴进庄里。李逵是个走到哪里,绝对把祸患带到哪里的人,吴用就是利用这一点,吩咐李逵去给柴进惹事。所以,李逵一看见殷天赐,拳脚一起上,几下子就把殷天赐打死了,然后自己跑了,把祸水泼给柴进。殷天赐是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的妻弟,打死了他,柴进的日子还能好过吗?果然,柴进最后被整得死去活来,终于被梁山众人盼上了山。 吴用坑卢俊义这件事更让人气愤。为了让卢俊义上梁山,吴用假扮算命先生,在卢俊义家里题反诗,结果这首反诗被卢俊义的管家李固告发。卢俊义坐牢,差点被官差打死。而这个时候,卢俊义的妻子与李固私通。李固就想设计害死卢俊义,花重金买通狱卒,让狱卒害死卢俊义。卢俊义最后万念俱灰,上了梁山,而他的这般命运都是被吴用设计陷害的。 正如有人评价的那样,吴用是“小事真聪明,大事真糊涂”。说来说去,他不过是乡村里的一个知识分子,他的知识和眼界有很大的局限性。吴用从上山到自尽,对朝廷对宋江都缺乏准确的认识。如果说宋江之死是为心中的大宋尽忠的话,那么,吴用的自杀是为心中的大哥尽忠。他根本不是孟子提倡的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”的“大丈夫”大儒,也不是庄子那样具有一定独立意识的人。相反,他和古代大多数俗儒一样,充满了人身依附意识,总要寻找一个偶像紧紧地依附,或者皇帝,或者其他级别的主子,不然就活不了。主子死了,他们也不活了,一部中国古代史,差不多是许多人的殉葬史。主子死了,他不跟着去,那就生不如死。吴用属于肉体与精神双双死亡的那类文人。 有了吴用这样的人作参照,我们才会进一步体会到海瑞等人的价值。像海瑞这样的儒臣,不可能不讲“忠”,但他不“愚忠”、不盲从。明世宗朱厚熜晚年时不在朝堂处理政务,深居西苑,专心设坛求福。朝廷大臣自杨最、杨爵获罪以后,没有人敢说时政。嘉靖四十五年,海瑞在棺材铺里买好了棺材,并且将自己的家人托付给了一位朋友。然后向明世宗呈上《治安疏》,批评世宗迷信巫术,生活奢华,不理朝政等弊端。明世宗读了海瑞的《治安疏》,十分愤怒,把《治安疏》扔在地上,对左右侍从说:“快把他逮起来,不要让他跑掉。”宦官黄锦在旁边说:“这个人向来有愚名。听说他上疏之前,知道自己冒犯该死,买好了棺材,和妻子诀别,奴仆们也四处奔散没有留下来的,他自己是不会逃跑的。”明世宗听后默默无言。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海瑞的上疏,一天里反复读了多次,把《治安疏》留在宫中数月。曾说:“这个人可与比干相比,但朕不是商纣王。”后来明世宗驾崩,外面一般都不知道。提牢主事听说了这个情况,认为海瑞不仅会被释放,而且会被任用,就拿来酒菜款待海瑞。海瑞怀疑自己应当是被押赴西市斩首,恣情吃喝,不管别的。主事因此附在他耳边悄悄说:“皇帝已经死了,先生现在即将出狱受重用了。”海瑞说:“确实吗?”随即悲痛大哭,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,晕倒在地,一夜哭声不断。 当然,海瑞的这种“忠”也不是现代理念,但比吴用对宋江的那种人身依附的“忠”略胜一筹。这表明儒家的那套礼教在古代社会被那些境界各异的俗儒、小儒等割舍了,怪不得陈独秀在五四时期说“我打倒的不是孔子,而是那些利用孔子的某些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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