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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古代“以人为本”的提出与意义

( 2025-05-28 ) 稿件来源: 法治日报法学院
  □ 郝铁川 (河南大学法学院教授)

  张岱年先生在《谈谈中国传统文化》一文中指出:简言之,中国文化有两个基本精神,具有高度的理论价值,一是“以人为本”,一是“以和为贵”。在该文中,他对这两个基本精神的含义和价值作了阐释,但对它们的出处及对后世的影响未作论述。
  根据我的初步梳理,“以人为本”出现于战国时期,一是《管子·霸言》载:“夫霸王之所始也,以人为本。本理则国固,本乱则国危。故上明则下敬,政平则人安,士教和则兵胜敌,使能则百事理,亲仁则上不危,任贤则诸侯服。”意思是,霸王之业的开始,是以人民为本。本治则国家巩固,本乱则国家危亡。二是《鹖冠子·博选》曰:“君也者,端神明者也,神明者,以人为本者也,人者,以贤圣为本者也,贤圣者,以博选为本者也。”意思是,君王是真正尊贵聪明的人,真正尊贵聪明的人,注重“以人为本”,而人则以贤圣为本,贤圣则以广泛选拔人才为本。
  “以人为本”的观念对后世影响很大。魏晋时期陈寿所撰《三国志·蜀书·先主传》曰,“济大事者,必以人为本”。
  那么,“以人为本”是针对什么而言的?就目前史料而言,它主要是针对殷人的崇拜鬼神文化而发的。孔子曰:“夏道尊命,事鬼敬神而远之,近人而忠焉,先禄而后威,先赏而后罚,亲而不尊。其民之敝,蠢而愚,乔而野,朴而不文。殷人尊神,率民以事神,先鬼而后礼,先罚而后赏,尊而不亲。其民之敝,荡而不静,胜而无耻。周人尊礼尚施,事鬼敬神而远之,近人而忠焉,其赏罚用爵列,亲而不尊。其民之敝,利而巧,文而不惭,贼而蔽。”(《礼记·表记》)意思是,夏代的治国原则是崇尚君主的政教,侍奉鬼神但敬而远之,亲近人并且忠厚待人,重俸禄而轻威严,重奖赏而轻刑罚,亲和而不尊严。这给人民造成的弊端就是愚蠢无知,骄横粗野,笨拙缺乏文饰。殷人尊崇鬼神,领导人民侍奉鬼神,重鬼神而轻视礼仪,重刑罚而轻视奖赏,尊严而不亲和。这给人民造成的弊端就是放荡不安分,好胜而没有廉耻之心。周人崇尚礼而好布施恩惠,尊奉鬼神但敬而远之,亲近人并且忠厚待人,用爵位等来对人进行赏罚,亲和而不尊严。这给人民造成的弊端就是贪利取巧,重文饰不知羞愧,相互残害而不知道事理。
  由此可见,殷商的文化是统治者“尊神,率民以事神,先鬼而后礼”。根据陈来教授《殷商的祭祀宗教与西周的天命信仰》一文的研究,殷人的宗教信仰可认为有以下几点:第一,殷人的信仰已不是单纯的万物有灵论,而是多神论或多神教的形态。在多神教信仰中,所有神灵组成了一个具有上下统属秩序的神灵世界或神灵王国。第二,这个神灵王国的最高神,本身是由涵盖作用较大的物神转化而来的,是与自然生活联系最密切的职能神发展而来的。殷人的至上神来源于主管天时的农业神,同时也管理其他事物。至上神的职能大体可分为三类,即天时(雨、风等)、神事(祭祀)、人事(征战、疾病、王事)。第三,祖先神灵在多神信仰的体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。虽然帝是否为祖灵尚难断定,但帝已经人格化,祖灵也已天神化,在某种程度上有侵占至上神地位的表现。第四,帝与祖先神灵对人世的影响都有正负两个方面,帝等神令雨、受又、受年,可以说就是善的方面;令风、降祸、降堇,可以说就是恶的方面。从卜辞中可见,对于殷人而言,上帝并不是关照下民、播爱人间的仁慈之神,而是喜怒无常、高高在上的神。人只能战战兢兢每日占卜,每日祭祀,谄媚讨好祈求神灵的福佑。
  到了殷朝后期,君主产生了君权神授的观念,如纣王笃信天命,声称“我生不有命在天”(《尚书·西伯戡黎》),他认为上天赐给殷商的大命永久不会改变,于是便骄奢淫逸,无所不为。周人以小邦战胜了大邦殷商,使得他们认识到天命并非永远眷顾一个王朝,即所谓“天命靡常”。之所以天命多变,是“惟天地万物父母,惟人万物之灵,亶聪明,作元后,元后作民父母”(《尚书·泰誓》)。意思是,天地是万物的父母,人是万物之灵,聪明者做君主,而君主要承担做百姓父母的责任。由于“人”为万物之灵,所以是天地中最为珍贵的,这个“人”与“民”相通,“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。百姓有过,在予一人”(《孟子·万章》所引《尚书·泰誓》)。
  周人总结殷商灭亡的教训,意识到了“天命靡常”,找到了“惟人万物之灵”“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。百姓有过,在予一人”的答案,完成了从敬奉天命到顺从民意的时代性变化,使华夏民族没有从多神教演变到一神教的地步。春秋时期,子产明确地说出“天道远,人道迩”(《左传·昭公十八年》),孔子“不语怪、力、乱、神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,“敬鬼神而远之”(《论语·雍也》),“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”“未知生,焉知死”(《论语·先进》)。
  到了战国,《管子》和《鹖冠子》就明确地提出了“以人为本”。这一命题的意义主要有三:
  第一,使中国远离了一神教的道路。“出家人不拜白衣”的印度佛教戒律在中国历经千年才彻底改变。中国僧人遵从现实需要,接受了儒家文化中以孝为大、以忠为上的“忠孝至上”的政治伦理原则。从沙门不拜王者到僧人向皇帝跪拜称臣,是“一代大事”,无论对于佛教的中国化进程还是中国文化史都具有重要的意义。
  第二,使中国产生了浓厚的“以民为本”的理念。唐朝李世民的《晋宣帝总论》说:“夫天地之大,黎元为本;邦国之贵,元首为先。”“黎元”即民众。意思是说,天地广大无所不包,只有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;国家尊贵无比,君主首占其先。这体现了唐太宗“以民为本”的治国思想。对此,他有着深刻体悟,诸如《贞观政要》记载,“凡事皆须务本,国以人为本,人以衣食为本”“为君之道,必须先存百姓。若损百姓以奉其身,犹割股以啖腹,腹饱而身毙”“朕每日坐朝,欲出一言,即思此一言于百姓有利益否,所以不敢多言”。正是在这一思想指导下,才有了光耀千古的“贞观之治”。
  第三,使中国产生了独特的“神道设教”的治国方式。在古代,要想完全不信鬼神,是很难做到的。但中国古代统治者把鬼神人间道德化,作为普及道德规范的一种方法,而没让其发展为一种与世俗生活水火不容、兵戎相见的势力,实乃幸事。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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