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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治经纬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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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 高处坠落占建筑施工事故总数的41%至53%。一旦发生坠落,只需0.6秒,工人的下落速度就会达到时速21公里,产生1089公斤的冲击力 ● 现在高空作业行业内仅针对承包商、施工方等存在相对规范的监管,但是上岗工人的假证基数较大,很多甲方对上岗人员证件的真假没有严格辨识,只要有证就行 ● 不少行业协会的创办准入门槛较低,这为高空作业的生产许可效力埋下隐患,遍地都是协会,每个协会都可以发许可证,越来越乱 □ 本报记者 赵 丽 □ 本报实习生 解亦鸿
近日,一场突如其来的惨剧,将“蜘蛛人”这个常被社会忽视的人群推向风口浪尖。 当天下午,一场大风突袭湖北武汉,两名正在进行墙体工程保洁的高空作业工人被大风刮起,吊篮在空中旋转360度之后猛烈地撞击到大楼幕墙上……连续撞击导致两人不幸遇难。 两个鲜活的生命被一阵大风“吹走”,这让人清楚意识到,“蜘蛛人”并不是电影里的“蜘蛛侠”,他们只是一群工作在高层建筑外墙的高空作业者——几根吊索系身,在方寸之间的吊篮上进行复杂的高空作业,专业性要求高、危险系数高、辛苦程度高。 而实际上,近年来这样的惨剧屡次发生。如何保障高空作业者的生命安全?又该如何有效监管这个行业里存在的诸多乱象? 高空作业危险性大 稍有疏忽或可致命 在全世界最危险的职业列表中,高空作业始终位居前列。和其他事故不同,高空坠落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。根据广东省应急管理厅的数据,高处坠落占建筑施工事故总数的41%至53%。一旦发生坠落,只需0.6秒,工人的下落速度就会达到时速21公里,产生1089公斤的冲击力。 而高空作业者的命运,就被盛放在吊篮上,几根吊索便是他们在空中与世界的唯一连接。“蜘蛛人”是他们共同的名字,但他们知道,自己没有超能力。 5月26日,天津津南,3名工人在某小区高空作业时突遇暴雨,被大风吹得四处摇摆。吊篮多次撞击高楼外墙,工人试图抓住墙面物体阻止摆动。幸好有小区居民发现后联系物业救人,消防人员随后赶到现场,3名工人最终平安落地。 5月25日,广西梧州,受大风影响,一高楼外两名工人在空中摆荡,身体失控与楼层窗户发生碰撞。随后辖区消防人员迅速赶到现场,将两名工人成功营救至安全地带。 从事高空作业行业两年的彭新(化名)曾亲眼看见工友从高空摔下,他被吓得两周不敢干活。有一次,他在一个大厂房做翻新工作,由于作业前没有检查绳索,一个疏忽导致他从棚顶滑了下来。从五层滑到二层时,他顺手抓住了百叶窗,这才躲过一劫。 “这个行业太‘刺激’了。一位跟我们一起干活的工友,头一天还好好的,第二天人就没了。那次是施工的时候外架倒塌。”想起曾经的经历,彭新至今心有余悸。 中国职业安全健康协会高空服务业分会会长刘宇在接受《法治日报》记者采访时说,高空作业本身就是一个高危行业,遭遇大风等极端天气仍然属于特殊情况,如有预警,应停止施工,如遇到突发情况,则需要有相应的应急预案。 “吊篮作业,5级风以上便不允许开展施工。”刘宇说,如果在有预警的情况下,仍开展施工,那就说明承包商、施工方、工人三方中肯定不止一方存在安全意识薄弱、漠视行业规范的问题。 据刘宇介绍,根据《高处作业分级》规定,5级以上的大风天气,施工单位不得让工人进行高处作业。但实际情况是,工人所处的高度、建筑物的形状、建筑周遭的楼群环境,都会影响工人所受风力的大小。地面上的三四级风,到了高层之上,风速可能增加一到两倍;在邻近的高楼之间,“峡谷效应”会让风更加猛烈;高层拐角处,是最让工人紧张的位置,即使在地面无风的晴天,高层拐角处的风也可能把人瞬时吹飞。 有从业者告诉《法治日报》记者,大风会将工人推在外墙上“敲打”,长期下来,很多工人的腿上、胳膊肘上都会留下各种伤痕、淤青。 一些培训形同虚设 只要给钱就能拿证 根据《高处作业分级》规定:“凡在坠落高度基准面2m以上(含2m)有可能坠落的高处进行作业,都称为高处作业。”业内人士表示,这意味着,从建筑业到清洗业,涉及高处作业的范围相当广泛,日常生活中极为常见的空调维修也属于高空作业的范畴。 早在2002年,国家安监总局出台《关于特种作业人员安全技术培训考核工作的意见》时,就将“高处悬挂作业”列入特殊工种。安全生产法也明确规定,特殊工种从业人员必须经过专业培训,取得《安全资格操作证》,持证上岗。 然而,《法治日报》记者调查发现,目前各地“蜘蛛人”培训机构比较混乱。 《法治日报》记者以报名参加培训的名义,通过电话与多家相关培训机构取得了联系。据了解,北京某职业技术培训学校提供高空作业操作证的考试培训服务,一期课程1300元,但培训只有两天时间,堪称“速成班”,并且他们专门将培训时间设置在参加考试的前两天。 有业内人士透露:“培训机构以赚钱为目的,收了钱,就保你过。实操1天,理论3天到5天。未来的安全问题,他们根本不在乎。” 考证之前,高空作业者需要做一系列体检,职业禁忌病如高血压、心脏病、恐高症都不允许上岗。但如今,一些培训机构不仅代出体检表,就连考试难度也降低了。甚至,可以直接“买证”。 《法治日报》记者联系了一家教育科技有限公司,该公司提供机械设备作业人员证书。当记者询问若想考取高空作业操作证,一期需要培训多少天时,工作人员称该公司不涉及培训,高空作业操作证只需560元,10天左右即可到手。 “蜘蛛人”任童(化名)回忆起自己第一次高空作业的场景,仍然很后怕,“从实操培训到第一次上岗,跨度是30层楼”。 第一次高空作业,任童需要清洗33层高的写字楼外墙,100多米。此前,他参加过高处作业培训,演习场地是一个临时搭建的3层支架。 “到了楼顶,我把绳子系到消防管上,需要打一个水手结。当时我打得很慢很慢,就是为了拖延时间,好让工作别来得那么快。”任童说,“走到楼体边缘的下吊处,我突然觉得头重脚轻,感觉脚下就是深渊,自己马上要掉下去了,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退回来。” 这一退,再往前跨出一步,任童用了5个小时。本来早上9点出工,但直到下午2点,他才鼓起勇气上了吊篮。 刘宇表示,现在高空作业行业内仅针对承包商、施工方等存在相对规范的监管,但是上岗工人的假证基数较大,“很多甲方对上岗人员证件的真假并没有严格辨识,只要‘有证就行’”。 创办协会门槛偏低 政府监管亟须加强 2003年,我国出台行政许可法,规范了发布行政许可的实施机关。但对于高空作业行业来说,由于缺少对口的行政机关,始终没有相关的政府机构来发布行业资质。对于这种情况,行政许可法中亦有规定:政府不能颁发的许可证件,行业协会可以代为颁发。因此,高空作业行业的安全生产许可证普遍由协会颁发。 在这样的法律背景下,刘宇认为,不少行业协会的创办准入门槛较低,这为高空作业的生产许可效力埋下隐患,“遍地都是协会,每个协会都可以发许可证,越来越乱”。 刘宇表示,当下高空作业行业的安全教育管理水平仍有待提高,这也体现在管理体系上,高空作业行业仍然缺少政府监管。 “高空服务业、清洗业,没有特定的国家行政机关管理。唯一对应的政府机构是应急管理部门,但也只有出现事故后,机构才会出面。”刘宇说,这样的管理现状,让高空作业脱离了国家级的管理体系。 刘宇所在的中国职业安全健康协会高空服务业分会,是当下国内高空作业行业少有的可以进行日常管理的机构。但刘宇认为,协会终归不是国家行政机构,而是服务性质的,管理辐射面较小。企业是否加入协会,是一种自愿行为,若企业进入协会成为会员,可以由协会管理,对会员身份的企业、人员进行教育培训。但对于没有加入协会的企业,协会也很难干涉。 《法治日报》记者注意到,早在2015年央视《新闻1+1》报道中,就有专家指出相似观点:高空作业是一个近十年才初步兴起的行业,但一直缺少政府的监管,企业参与安全生产培训的意识也不高。 如何进一步加强高空作业人员的权益保障?刘宇认为,目前的现状是主要由协会制定高空作业行业规则,那么国家应该把更多的监管职能赋予协会,政府应该给予协会一定的支持,同时还应该提高协会的成立门槛,避免出现“遍地都是协会”的情况。 “现在对协会的成立门槛过度放开,极少数量的从业人员就可以成立一个自己的协会,然后开始履行协会的职能,这样的协会盲目营利,安全监管意识、法律意识都不达标,不依据国家安全标准来履职。”刘宇说。 制图/李晓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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培训缺位监管不足高空作业事故频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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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吊篮如何承受生命之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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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2021-06-21 ) 稿件来源: 法治日报法治经纬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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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 高处坠落占建筑施工事故总数的41%至53%。一旦发生坠落,只需0.6秒,工人的下落速度就会达到时速21公里,产生1089公斤的冲击力 ● 现在高空作业行业内仅针对承包商、施工方等存在相对规范的监管,但是上岗工人的假证基数较大,很多甲方对上岗人员证件的真假没有严格辨识,只要有证就行 ● 不少行业协会的创办准入门槛较低,这为高空作业的生产许可效力埋下隐患,遍地都是协会,每个协会都可以发许可证,越来越乱 □ 本报记者 赵 丽 □ 本报实习生 解亦鸿
近日,一场突如其来的惨剧,将“蜘蛛人”这个常被社会忽视的人群推向风口浪尖。 当天下午,一场大风突袭湖北武汉,两名正在进行墙体工程保洁的高空作业工人被大风刮起,吊篮在空中旋转360度之后猛烈地撞击到大楼幕墙上……连续撞击导致两人不幸遇难。 两个鲜活的生命被一阵大风“吹走”,这让人清楚意识到,“蜘蛛人”并不是电影里的“蜘蛛侠”,他们只是一群工作在高层建筑外墙的高空作业者——几根吊索系身,在方寸之间的吊篮上进行复杂的高空作业,专业性要求高、危险系数高、辛苦程度高。 而实际上,近年来这样的惨剧屡次发生。如何保障高空作业者的生命安全?又该如何有效监管这个行业里存在的诸多乱象? 高空作业危险性大 稍有疏忽或可致命 在全世界最危险的职业列表中,高空作业始终位居前列。和其他事故不同,高空坠落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。根据广东省应急管理厅的数据,高处坠落占建筑施工事故总数的41%至53%。一旦发生坠落,只需0.6秒,工人的下落速度就会达到时速21公里,产生1089公斤的冲击力。 而高空作业者的命运,就被盛放在吊篮上,几根吊索便是他们在空中与世界的唯一连接。“蜘蛛人”是他们共同的名字,但他们知道,自己没有超能力。 5月26日,天津津南,3名工人在某小区高空作业时突遇暴雨,被大风吹得四处摇摆。吊篮多次撞击高楼外墙,工人试图抓住墙面物体阻止摆动。幸好有小区居民发现后联系物业救人,消防人员随后赶到现场,3名工人最终平安落地。 5月25日,广西梧州,受大风影响,一高楼外两名工人在空中摆荡,身体失控与楼层窗户发生碰撞。随后辖区消防人员迅速赶到现场,将两名工人成功营救至安全地带。 从事高空作业行业两年的彭新(化名)曾亲眼看见工友从高空摔下,他被吓得两周不敢干活。有一次,他在一个大厂房做翻新工作,由于作业前没有检查绳索,一个疏忽导致他从棚顶滑了下来。从五层滑到二层时,他顺手抓住了百叶窗,这才躲过一劫。 “这个行业太‘刺激’了。一位跟我们一起干活的工友,头一天还好好的,第二天人就没了。那次是施工的时候外架倒塌。”想起曾经的经历,彭新至今心有余悸。 中国职业安全健康协会高空服务业分会会长刘宇在接受《法治日报》记者采访时说,高空作业本身就是一个高危行业,遭遇大风等极端天气仍然属于特殊情况,如有预警,应停止施工,如遇到突发情况,则需要有相应的应急预案。 “吊篮作业,5级风以上便不允许开展施工。”刘宇说,如果在有预警的情况下,仍开展施工,那就说明承包商、施工方、工人三方中肯定不止一方存在安全意识薄弱、漠视行业规范的问题。 据刘宇介绍,根据《高处作业分级》规定,5级以上的大风天气,施工单位不得让工人进行高处作业。但实际情况是,工人所处的高度、建筑物的形状、建筑周遭的楼群环境,都会影响工人所受风力的大小。地面上的三四级风,到了高层之上,风速可能增加一到两倍;在邻近的高楼之间,“峡谷效应”会让风更加猛烈;高层拐角处,是最让工人紧张的位置,即使在地面无风的晴天,高层拐角处的风也可能把人瞬时吹飞。 有从业者告诉《法治日报》记者,大风会将工人推在外墙上“敲打”,长期下来,很多工人的腿上、胳膊肘上都会留下各种伤痕、淤青。 一些培训形同虚设 只要给钱就能拿证 根据《高处作业分级》规定:“凡在坠落高度基准面2m以上(含2m)有可能坠落的高处进行作业,都称为高处作业。”业内人士表示,这意味着,从建筑业到清洗业,涉及高处作业的范围相当广泛,日常生活中极为常见的空调维修也属于高空作业的范畴。 早在2002年,国家安监总局出台《关于特种作业人员安全技术培训考核工作的意见》时,就将“高处悬挂作业”列入特殊工种。安全生产法也明确规定,特殊工种从业人员必须经过专业培训,取得《安全资格操作证》,持证上岗。 然而,《法治日报》记者调查发现,目前各地“蜘蛛人”培训机构比较混乱。 《法治日报》记者以报名参加培训的名义,通过电话与多家相关培训机构取得了联系。据了解,北京某职业技术培训学校提供高空作业操作证的考试培训服务,一期课程1300元,但培训只有两天时间,堪称“速成班”,并且他们专门将培训时间设置在参加考试的前两天。 有业内人士透露:“培训机构以赚钱为目的,收了钱,就保你过。实操1天,理论3天到5天。未来的安全问题,他们根本不在乎。” 考证之前,高空作业者需要做一系列体检,职业禁忌病如高血压、心脏病、恐高症都不允许上岗。但如今,一些培训机构不仅代出体检表,就连考试难度也降低了。甚至,可以直接“买证”。 《法治日报》记者联系了一家教育科技有限公司,该公司提供机械设备作业人员证书。当记者询问若想考取高空作业操作证,一期需要培训多少天时,工作人员称该公司不涉及培训,高空作业操作证只需560元,10天左右即可到手。 “蜘蛛人”任童(化名)回忆起自己第一次高空作业的场景,仍然很后怕,“从实操培训到第一次上岗,跨度是30层楼”。 第一次高空作业,任童需要清洗33层高的写字楼外墙,100多米。此前,他参加过高处作业培训,演习场地是一个临时搭建的3层支架。 “到了楼顶,我把绳子系到消防管上,需要打一个水手结。当时我打得很慢很慢,就是为了拖延时间,好让工作别来得那么快。”任童说,“走到楼体边缘的下吊处,我突然觉得头重脚轻,感觉脚下就是深渊,自己马上要掉下去了,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退回来。” 这一退,再往前跨出一步,任童用了5个小时。本来早上9点出工,但直到下午2点,他才鼓起勇气上了吊篮。 刘宇表示,现在高空作业行业内仅针对承包商、施工方等存在相对规范的监管,但是上岗工人的假证基数较大,“很多甲方对上岗人员证件的真假并没有严格辨识,只要‘有证就行’”。 创办协会门槛偏低 政府监管亟须加强 2003年,我国出台行政许可法,规范了发布行政许可的实施机关。但对于高空作业行业来说,由于缺少对口的行政机关,始终没有相关的政府机构来发布行业资质。对于这种情况,行政许可法中亦有规定:政府不能颁发的许可证件,行业协会可以代为颁发。因此,高空作业行业的安全生产许可证普遍由协会颁发。 在这样的法律背景下,刘宇认为,不少行业协会的创办准入门槛较低,这为高空作业的生产许可效力埋下隐患,“遍地都是协会,每个协会都可以发许可证,越来越乱”。 刘宇表示,当下高空作业行业的安全教育管理水平仍有待提高,这也体现在管理体系上,高空作业行业仍然缺少政府监管。 “高空服务业、清洗业,没有特定的国家行政机关管理。唯一对应的政府机构是应急管理部门,但也只有出现事故后,机构才会出面。”刘宇说,这样的管理现状,让高空作业脱离了国家级的管理体系。 刘宇所在的中国职业安全健康协会高空服务业分会,是当下国内高空作业行业少有的可以进行日常管理的机构。但刘宇认为,协会终归不是国家行政机构,而是服务性质的,管理辐射面较小。企业是否加入协会,是一种自愿行为,若企业进入协会成为会员,可以由协会管理,对会员身份的企业、人员进行教育培训。但对于没有加入协会的企业,协会也很难干涉。 《法治日报》记者注意到,早在2015年央视《新闻1+1》报道中,就有专家指出相似观点:高空作业是一个近十年才初步兴起的行业,但一直缺少政府的监管,企业参与安全生产培训的意识也不高。 如何进一步加强高空作业人员的权益保障?刘宇认为,目前的现状是主要由协会制定高空作业行业规则,那么国家应该把更多的监管职能赋予协会,政府应该给予协会一定的支持,同时还应该提高协会的成立门槛,避免出现“遍地都是协会”的情况。 “现在对协会的成立门槛过度放开,极少数量的从业人员就可以成立一个自己的协会,然后开始履行协会的职能,这样的协会盲目营利,安全监管意识、法律意识都不达标,不依据国家安全标准来履职。”刘宇说。 制图/李晓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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